义务劳动(1 / 1)

杨关带过这么多届死缓,从没见过像李江这样的,心态不能用“好”来形容,他已经是立地成佛了。杨关的死缓犯,很少能减免成无期的,他带的无一例外不是重刑犯,而且是造成严重社会危害的那批人。

因此七里河监狱有句话流传甚广:见杨牢头如见阎王爷。

李江严格来说不算死缓,他的死期已定,就在明年三月,一个春暖花开的吉日。为此,李江对杨关道:“其实我不太想在春天死。春天是一年的开始,死人很不吉利。我在冬日里出生,也想在冬天死。”

李江理了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。那是条蓝灰色的羊绒围巾,他蓬松而又细软的头发,违反常理似的,总要在脑后翘起来一小簇。杨关觉得李江这人也是个违反常理的造物,在牢里温顺得像只小绵羊,却在卷宗里把他一个学长大卸八块。

李江温顺到来者不拒。

杨关亲眼见过。李江戴着脚镣坐在操场的长椅上,安静地看一干年轻犯人打篮球。这时有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走过来,不知和李江说了些什么,李江就站起来和他一块走了。等到一个多小时后,放风结束的哨声吹响,李江才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,步履踉跄地往楼里走。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准是挨操了。杨关也不例外。

有狱警笑嘻嘻地对杨关道:“你管的李江,又去做义务劳动了。”

杨关傍晚给李江递餐盘时,问:“你放风时干嘛去了?”李江耳根泛红,但还是坦然道:“在和303的宋先生做爱。”

303姓宋的那家伙也是个死缓,经济犯,贪了十几个亿,注定挨枪子儿。杨关问:“姓宋的给你什么好处了?”

李江摇头,他说:“宋先生对我说,有人告诉他,他明天就要死了。死之前很想上我一次,这样他就不会太害怕了。”李江浅浅地笑了笑,他凝视着杨关,说:“性让人不再恐惧。这是真的,所以我就答应了。”

杨关愕然道:“你别是被他诓了吧。宋远的死期还没定呢。”

李江却说:“很快就明天了。”

他不再解释,把餐盘端到焊死的小方桌上,慢吞吞地吃那些并不好吃也没有油水的大锅菜。他吃得很专注,仿佛他整个世界里只有这一个餐盘。

他今晚的伙食是炖白菜和红烧冬瓜。

杨关翘着二郎腿坐在牢房外看李江吃饭,李江那副全身心投入的样子让杨关心里很不是个滋味,他也说不上为什么,莫名其妙的。殊不知李江低头给宋远口的时候,也是这样专注,好像宋远是他的全部。

宋远揪着李江脑后的那撮头发,将他的脸仰起来,又快又狠地抽动了几十下。最后在李江嘴里射出来时,自己却哭了。

宋远道:“李江,我还是太怕死了。”

李江咽下那一嘴的腥咸,伸手擦去宋远的眼泪,说:“宋先生,不要害怕。死亡其实是很美好的一件事。”

“更何况,是你选择了死亡,而不是死亡选择了你。”

宋远凄凉地笑起来,道:“是啊,主动权还在我这,我不算太亏。”

“小江,那你呢?你准备好了吗?”

李江点头。

宋远这一次同李江,是比之前多少千百倍的温柔。

第二天,杨关听到303宋远自杀的消息,惊呆了,忙问同事:“宋远怎么死的?”“用晾衣架和皮绳把自己吊死的。我早上查房,把我吓得够呛。”

杨关脸色发白,小跑到李江的502。

李江正对着墙出神。杨关拍了拍栏杆,道:“李江,宋远死了。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?”

五楼的死缓犯没有几个,都是一人一间单人关押,是在水泥墙的房间里再用铁栏杆隔一个牢房。空地是狱警的地方,每一间都是如此。

李江保持着面壁的姿势,道:“是宋先生自己要在今天死的。”

“那你干了些什么?”

李江答非所问:“我在为宋先生默哀。”